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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章 低頭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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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頭漸高,回去路上木盆便要比來時沈得多。

走至一棵榆樹底下時,景深轉頭看了看夏意,出言問:“可覺得沈,不若我幫你——”

目光落到她懷裏一盆粉藍時,他的話也盡於此,耳根倏地不自在地熱了,於是話語轉成別的:“不若我幫你裝棒槌。”

“不重的,我自己就好。”她還記得告誡過自己的話,不能教人慣壞來。

景深聞言不在意地點點頭,安閑抱著大木盆走在鄉間路上。去吳百順家還過棒槌回了院裏,將衣裳晾好在梧桐樹和井亭間。

看著晾了一排的衣裳,景深滿意地翹了翹嘴角,夏意見了後也不禁笑起來。

“你笑什麽?”景深睇她一眼,邊問手上還學她撣了撣衣裳。

“我也不省得,就是瞧見你笑我也想笑了。”

景深笑得更開了,低眉問:“難道你見誰笑都會跟著笑?”

夏意一手拽著晾曬的衣,垂眸細思會兒才認真答他:“好似是的。”

說完又是一笑,景深對著她的笑摸了摸後腦勺,不知怎地,總覺得她笑起來有些眼熟。

秋陽鉆過梧桐疏葉,照在兩排衣裳上,景深跟在夏意身後鉆出來,再望一眼自己辛勤一早的成果,忽然問:“怎不見你替先生洗衣裳?”

正蹲身掃木盆的人道:“爹爹說他是男人家,不能將衣裳丟給姑娘洗的。”說著笑兮兮仰頭,指著梧桐樹下,“爹爹每回都坐在這兒自己搓衣裳呢。”

景深看去梧桐樹下,似乎看見了先生風輕雲淡洗衣裳的場景,覺得好笑,可笑著笑著笑意便僵住,他……他方才在河邊洗衣裳時,也不知滑稽不滑稽。

雙手揉了把臉。手上還帶著皂莢的清香,心下又盼一回早些回京的事。

“快晌午了,我們該走了。”她收好木盆便催他出了院。

路過吳百順家門前時,夏意放慢了步子、頗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耳垂,叫他聲。

“嗯?”

“早間和你慪氣是我不好……”

她怎麽又胡亂認錯?景深垂著眼看她,笑:“哪處不好了?”

夏意抿唇笑,不提哪兒不好,而是說:“其實我也不喜歡阿雙娘的,可我喜歡阿雙姐姐。”

“我怎沒見過她?”

她嘆嘆氣:“她前兩年便去京城了。”

“去京城作何?只她一個姑娘家?”

“她說是和縣裏一位阿姊一道去的,去做丫鬟呢……”她說完甩甩腦袋,“不提這個。”

“那提什麽?”

“提——”她拖長尾音思索會兒,“就提你為何不去學堂念書罷?你在家也沒功課麽?”

景深挑眉,怎說來這事上頭?只得斟酌下答她:“在家時自是有的,不過不愛學罷了。”

“噢,我省得了,你爹爹生氣攆你可也是為了這個?”

阿寶三天兩頭地惹李叔生氣,皆是因為他不愛念書。

“不全是,我來這兒多半是因為狩獵時弄丟了我堂弟。”

“啊,如今可找著了?”

看她驚恐模樣,他抓抓耳:“當日便找著了,不過仍免不了被罰的。”

“那你爹爹幾時才準你回去?”

“唔……過段時候罷。”這事說來著實怪的,當初來若榴的馬車上阿溟替了十六,原以為是父王派來來若榴看他的,不料將他送到這兒便走了,也沒說句甚麽時候再來接他的話。

她忍不住提議:“不若你與我爹爹學罷,我爹爹學問很好的,等你和易寔一樣聰明了,你爹爹也不會總和你生氣了。”

話音還未落,少年便接了過去,不悅問道:“你怎知我不及他聰明?”

夏意一怔,囁嚅道:“你比他小,又不愛念書,便以為……你考過縣試了麽?考了第幾?”

“小小年紀,卻是迂腐,誰說我要考那些了?”

“念書不就是為了考功名麽?”她看的《志怪潭》裏每個書生都是要去趕考的。

“哼,若是這樣,先生為何不考功名去?”

“爹爹?爹爹要教書的呀。”

“……”可真有道理,他接不住小姑娘單純到顯得蠢笨的話,闊步丟開她。

她小跑著跟上他:“所以你為何不念書?為何不考試?”

還能為何,不過我有王位繼承,他們沒有罷了。

可這話不能說出來,他便信口扯了句來:“我不及易寔聰明,他考得定比我好,我又何苦學。”

聽到這與前言不搭的話,她思索片刻,決計安慰他,“你才不到十六,若努力些趕上他也是可能的。”

景深信步走著,不騙人,他現在牙疼,真是一點也不想聽她說話。

***

再從懸杪堂出來時,他才因先生的一頓飯菜消了氣,還教他看見只肥貓兒,就躺在學堂外林徑旁。

“誰家的貓兒,比人還胖。”

“富貴叔的貓兒,總愛亂跑。”

景深聽著便要去撓貓兒,她攔住他:“這只貓兒撓過好些人的,你才頭回見它,當心些。”

大橘貓懶洋洋掀了掀眼皮,看見兩人後悠悠起身,慢吞吞走開。

“你去看你的玩伴兒罷,我自己玩上會兒就回去。”

因早間易小滿的事,夏意要往裏正家裏去,她不放心地與他道:“那你今日不許與人起爭執。”

景深:“……”她今日總氣他。

又見夏意指指自己的眼角,輕輕柔柔與他道:“有了傷便不好看了。”

輕巧一句落在景深耳裏,他瞬時乖順地點了點頭:“你放心罷,我只玩會兒就回去。”

她得了允諾這才走,站在原地的景深沈思片刻。好似……是他比她大上一歲罷?怎麽淪落到要聽一個小姑娘話的地步。

好在他沒忘了那只貓兒,惆悵了一小會兒便替上了玩心,掉頭跟上貓兒的步伐,一步兩步……走了許久貓兒回頭看他眼,又調轉身回去。

他樂此不疲,貓兒只不時回頭看它眼,幾番後或是惹惱了它,總算改了懶洋洋的姿態拔腿跑起來,只是沒跑幾步又停下來。

景深不緊不慢地跟上,總算將貓兒逼的倦了,就地倒在了一戶人家墻外。

“哼,長得醜脾氣還怪。”說著朝它頸下撓,撓下幾根貓毛……

醜就算了,脾氣怪也無礙,竟還掉毛。摸著也還行,只是臟了些,有幾處毛都打了結,想著他拍拍大橘貓的腦袋:“傻貓,也不知自己打理打理麽。”

像皇奶奶宮裏的穗兒,毛又順又齊整幹凈,摸著也舒服。皇奶奶常說這許多孫兒裏頭,就他最孝順,常陪她聽戲……事實上他哪兒是想聽戲,不過是想呼呼穗兒,如今想來實是不孝了,也不知他離了京還有人陪她老人家聽戲麽?

肥貓腦袋端的被人給拍了,兇巴巴兒地“喵”上一聲,景深樂了,又去戳它尖耳朵。

“別碰它!”忽然有人這麽叫了聲。

景深沒教示威的貓兒嚇著,卻是教這聲嚇得縮回手,還險些得一個趔趄。

轉去見墻角處一人探出腦袋來,一個面容清臒約莫才三十來歲的男人。他臉色蒼白地盯著墻邊,又說一遍:“當心別碰它,它會撓人的。”

景深想起方才夏意提醒他的話,猜測他也是被撓過的人,面上露出絲尷尬,一個大男人怎會怕貓怕到這地步?

“小少年,過來。”

“大叔,這貓兒乖得很,不撓人也不咬人。”他說著又摸摸橘貓腦袋頂。

那男人還要說話時柴門“吱呀”一聲,院門開了後就聽一婦人尖酸刻薄的聲音:“我說聽見有人鬧,原是你,可別待在我家外頭——”

阿全娘剛嚷完墻角處立著的男人,準備罵蹲在墻外的人時卻發現是景深,臉色微變:“是你啊小少年,來屋裏坐坐麽?中午烙的大餅還有些……”

頭回她來院裏道歉時景深便覺得怪了,今兒她還是這殷勤態度,他不多疑才是奇事兒,心下警惕地搖搖頭。

“小少年,外頭那人啊——”她打住了話,指了指腦袋又搖搖頭。

景深大致看明白了這動作,她大致是說那人失了神志,是個瘋的?

等婦人掩了柴扉,他再看去墻角時人已經不在了,貓也趁這空檔走出幾步遠了。

他此時無心追貓,又琢磨起阿全娘對他變化莫測的態度,想來想去不外乎三種情況。

一便是她當真覺得自己做得錯了,不過這話他可不信。

二則是她實則是存了壞心思的,待他不哪般防備時再解決了自己,不過這話他更不信了,一個鄉村野婦哪兒有這拐彎抹角的手段,何況他不過是打了幾下他兒子,那阿全皮分明是個皮實禁打的。

最後便是她有所畏懼……可她頭一日能將他罵成那樣,又有什麽能教她怕的呢?

好罷,他還是想不透徹。

“好啊好啊,到時候我再帶上景深一起去。”

嗯?

景深頓住步子,退回半步朝大敞著院裏看,夏意正和一個與她一般大的姑娘說這話,臉上笑意頗深。

若榴可真小,隨意走走也能見著她,還聽見她說要帶他去……去哪兒?

他遲疑著要不要進去時,餘光瞥見兩個婦人抱著衣裳朝他來,他只好走過院門,等那兩個婦人進了院子才又折回去聽裏頭動靜。

“死丫頭,教你洗衣裳你腿抽抽,玩起來倒精神了。”

“娘,是真的疼!”

“腿疼手總不疼,去把菜淘了,你二叔屋前的石桌子撲了那一層灰總能擦擦。”

“欸,我再坐會兒就去,奶奶還在屋頭睡,娘你聲音小些。”

夏意見小滿這麽頂了句嘴,又笑起來,景深聽了,也低頭笑了。

“咳。”身後傳來聲低沈的咳嗽聲。

景深回頭,一丈遠外立著個青衫少年。這不是那個“比他聰明”的易寔麽?

“景兄弟怎不進去?”易寔帶著清淺笑意問他。

作者有話要說: 嫉妒景深,不好好念書還有王位繼承!我就不一樣了,不好好念書期末就會涼。——by涼透了的櫻桃煎(←大概會很好吃叭)

咳,下面的小劇場可能引起不適——

易寔:(淺笑)

夏先生:(淺笑)好孩子,是我學生。

易寔:(淺笑著試探)那您女婿的位置?

突然出現的景深:(淺笑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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